一场22年前的阴谋论,让全球麻疹死亡人数3年上升50%
人类历史自记载以来,最可怕的莫过于战争。在中国古代,一场灭国级别的大战,如长平之战,赤壁之战,死伤人数高达几十万,而到了近代,牵连众多国家进去的一二战,加起来丧生的人数更是超过1000万。
但是,比起这些人祸,天灾疾病所造成的死亡则更加触目惊心,它如同温水煮青蛙,在平静的生活下,暗藏着杀机。近日,世卫组织和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的一份报告指出,2019年全球麻疹病例增加到869770例,是自1996年以来报告的最高数字,世卫组织所有区域都有所增加。自2016年以来,全球麻疹死亡人数上升了50%,仅在2019年估计就有20500人死于麻疹。
“我们知道如何预防麻疹暴发和死亡。”世卫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博士说。他说:“这些数据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那就是我们没有能够保护世界上每个地区的儿童免受麻疹感染。我们必须共同努力,支持各国和社区,让麻疹疫苗普及到所有地方的每个人,制止这种致命的病毒。”
麻疹是什么?
麻疹是由麻疹病毒属的副粘病毒(含有非分段负链RNA基因组和基因线性排列的球形包膜颗粒)引起的,是世界上最具传染性的疾病之一。
麻疹这个名字的来源,取自拉丁语“misellus”,意思是痛苦的。它的主要入侵对象是婴幼儿,通常是3-10岁之间,得过一次后就可以获得免疫系统,终生不再感染。值得一说的是,麻疹是发展中国家儿童死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病毒基因组成上,麻疹并不算太过复杂,只有一个血清型,抗原性稳定,病毒抵抗力不强,对干燥、日光、高温均敏感,紫外线、过氧乙酸、甲醛、乳酸和乙醚等对麻疹病毒均有杀灭作用,但在低温中能长期存活。
麻疹病毒有两种在发病机制中很重要的糖蛋白刺突:F(融合)蛋白,负责病毒和宿主细胞膜融合、病毒穿透和溶血;H(血凝素)蛋白,负责病毒与细胞的结合。
医学界,评判疾病的传染力,主要是看它传播力,它指的是易感人群到感染者这一阶段的过程,它有个专业的学术术语,叫基本传染数。在今年新冠肺炎的报道中,我们应该也有经常看到,它就是R0,它被用来衡量病原体的传染性。
R0,是指在一个完全易感的人群中,一名感染者平均会传染多少人,是一种基于理想场景的估算。假设R0=2时,说明0号病人会传染2人,这2人每人又会传染2人,以此类推,传染了n轮过后感染人数就是2的n次方。而麻疹的R0是多少呢?在没有广泛接种疫苗的情况下,麻疹患者平均会感染12至18人;相比之下,杀伤力十足的埃博拉病毒也通常只会传染1.5到2.5人。
传染病的另一项指标能力是潜伏期,比如说新冠肺炎,它的潜伏期一般是14天,而麻疹的无症状潜伏期为9至12天。从出现症状开始的感染期尚未确定,但典型的或“急性麻疹”是在潜伏期后约10天发生的。受感染的儿童往往会发展为轻度呼吸道疾病,很容易与普通感冒混淆。随着症状严重程度的增加,出现典型的麻疹症状(结膜炎、鼻炎、咳嗽和发热,随后出现皮疹)。麻疹病毒还会引起两种脑病,分别为:麻疹包涵体脑炎(MIBE)和亚急性硬化性全脑炎(SSPE)。
麻疹病毒如何保持高传染性?
在前面,说明有说过,麻疹的基本传染数R0能力非常强,是属于高传染性的病毒,那么,麻疹它是如何做到的呢?
麻疹病毒的做法其实很简单粗暴:第一,寻找宿主并且入侵;第二,不断的复制自己;第三,把复制体再复制传播到另一个宿主身上。而在这三个过程中,每走一步,麻疹病毒都增加了成功传播的机会。
如果把麻疹病毒和人类的交锋看作是一场战争。
那么,首先是麻疹病毒通过呼吸道进入肺部,在这里麻疹病毒遭遇到第一层阻击,肺部的内层含有免疫细胞,相当于前哨哨兵,一发现入侵者立即阻止入侵,杀死受感染的细胞,而麻疹病毒则是要把这些哨兵干掉。
这一部完成后,麻疹病毒大军就会使用分子钥匙打开进入免疫细胞的通道,一旦进入体内,它就开始制造新的病毒,感染其它免疫细胞。然后,携带病毒的细胞再从气管蔓延到淋巴结,那里挤满了更多的免疫细胞。受感染的免疫细胞再通过淋巴结将病毒传播到全身,如果病毒攻进神经系统,还会造成永久性的脑损伤。
经过一番战斗后,麻疹病毒开始准备离开宿主,于是,一些受感染的免疫细胞会爬进鼻子里。鼻子的内层是由上皮细胞组成的,免疫细胞紧贴上皮细胞,在它们表面,一种由病毒制造的蛋白质将其与上皮细胞融合,使病毒得以跨越。到这时,麻疹病毒距离开旧宿主,寻找新宿主又近了一步。
每个受感染的上皮细胞开始产生大量新的麻疹病毒,并将其排入鼻腔,每一次呼气,都是病毒扩散的好时机。与此同时,感染还会破坏上呼吸道,导致被感染的细胞撕裂并被咳出身体。
麻疹患者还会释放出大量携带病毒的飞沫,大的飞沫迅速落到地面或其它表面,数小时时间内等着再次传染,而小液滴则升到空气中,经由气流浮浮沉沉,将麻疹传染给远方的人。所以,每一个麻疹患者,在他/她不经意的呼吸咳嗽之间,就像是一把人形机关枪,把麻疹病毒射向四面八方,从而感染其他正常人,说到这,你也应该明白,为什么戴口罩这么重要。
麻疹的这种迟发症状是人体免疫系统开始对抗这种病毒的外在迹象。大部分“战斗”发生在未感染的免疫细胞和被感染的免疫细胞之间。“战斗”摧毁了免疫系统,即使人体已经战胜了麻疹感染,免疫系统也需要几周时间才能完全恢复。
在这种脆弱的状态下,肺炎等其它疾病很容易找上门来。这些感染所带来的危险取决于病人能得到什么样的医疗水平:在发达国家,患麻疹的人只有十分之一的人死亡;在发展中国家,这一比例为5%到10%;在难民营,这个数字可能高达25%。
不过,当一个人感染麻疹但康复后,免疫系统会形成终身保护。由于这种特性,病毒需要具有高度传染性才能长期存活。但麻疹病毒的这些特征又构成了一个悖论:尽管比埃博拉病毒更具传染性,但它更有可能从地球上彻底根除!
埃博拉病毒主要在动物之间传播,每隔几年,它们就会感染人类并引发疾病暴发。遏制埃博拉病毒的暴发并不意味着这种病毒已经灭绝,仅意味着它退守到常规宿主身上。而麻疹只感染人类,如果人类不再患麻疹,那就意味着病毒已经灭绝,再也不会出现了。
麻疹的生命周期实际上可以阻止它在人与人之间的传播,感染持续几周以上的情况非常罕见,因此不存在疾病偷偷传播数年的风险。患过麻疹的人不会再患,可从潜在宿主的名单中剔除。于是,阻止麻疹传播,就只能靠疫苗!
麻疹疫苗的研发
1954年,美国医学家约翰·恩德斯(John F. Enders)和托马斯·C·皮布尔斯(Thomas C. Peebles)博士在波士顿麻疹暴发期间,成功从13岁的David Edmonston的血液中分离出麻疹病毒,疫苗研发就此开始。
历史上,麻疹疫苗的有过两种方向:一种福尔马林全病毒灭活疫苗和一种减毒活疫苗。
福尔马林灭活麻疹疫苗需接种三剂,但只对麻疹提供短期保护,并潜在诱发一种更严重的疾病——非典型麻疹。以前接种过疫苗的儿童暴露于野生型麻疹病毒并感染后,有发生长时间高热、出血性皮疹或水泡皮疹和严重肺炎的风险。
此外,根据一项对猴子的研究表明,非典型麻疹是由于灭活疫苗未能诱导成熟的抗体或T细胞反应,产生的低亲水性抗体不能有效中和野生型病毒。在野生型麻疹病毒感染后,产生大量的低亲和力抗体,它们结合但不中和麻疹病毒,导致免疫复合物形成、血管炎和肺炎。由于灭活麻疹病毒疫苗有诱发疾病的可能性,已被撤销。
在福尔马林全病毒灭活疫苗开发的同时,麻疹减毒活疫苗疫苗的研究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在原发性肾细胞和羊膜细胞中注入初代Edmonston病毒(图1)。随后通过鸡胚胎成纤维细胞(CEF)产生Edmonston-A型和B型病毒,而接种的猕猴不再产生疾病。Edmonston-B型疫苗于1963年获得许可,但不良反应是经常发热和皮疹。
1968年,美国为微生物学家、“现代疫苗之父”莫里斯·希勒曼(Maurice Hilleman)在此基础上研发出了毒性较弱的Edmonston-Enders疫苗(此前称为Moraten)。麻疹减毒活疫苗可诱导抗体和细胞免疫反应,并在几个月后成熟。由于麻疹病毒只有一个血清型,因此疫苗可预防麻疹所有基因型的感染。
图为麻疹疫苗毒株分离减毒过程
在我国,1960年,卫生部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分离培育出沪191麻疹减毒株,卫生部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及卫生部长春生物制品研究所相继培育出麻疹减毒株京55和长47,1965年研制成功麻疹疫苗主要使用沪191、长47这两株减毒疫苗株。
如今,麻疹疫苗通常与流行性腮腺炎和风疹(MMR)合用,或与流行性腮腺炎、风疹和水痘(MMRV)合用。一剂MMR疫苗对麻疹的有效性为93%,对腮腺炎的有效性为78%,对风疹的有效性为97%。两剂MMR疫苗对麻疹的有效率为97%,对腮腺炎的有效率为88%。麻疹疫苗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有效的疫苗了。
反疫苗情绪蔓延
《人类简史》这本书中,赫拉利说过这么一段话:“人类之所以能征服地球,主要靠创造并传播虚构故事的能力。”
然而,创造故事的能力,它既可以滋养出道德、宗教、经济体制,赋予人类社会秩序;也可以滋生出谣言,变有序为无序。而且每当灾难发生,谣言便集中爆发一波,从不缺席。它散布恐慌、挑拨离间,跟现实灾难一起重创人类文明。
比麻疹更加可怕的,是人们盲从谣言之下的反疫苗情绪。
在疫苗广泛使用之前,麻疹发病率高得有多恐怖,从一句话就可以得见——“像死亡和税收一样不可避免”。有数据显示,疫苗诞生之前的十年里,每年有超过300万人感染麻疹。不过,随着麻疹疫苗的问世,这种曾经致命、高传染性的疾病渐渐不为人所知了。
到2000年,由于疫苗的有效使用,美国基本上消灭了麻疹。然而,一切止于2019年,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CDC)报告了近1300例病例,宣告这是美国近30年来最大的一次疫情暴发。背后原因很简单:一些父母不给孩子接种疫苗!
反疫苗的路上,美国并不孤独。根据世卫组织最新数据,自2016年以来,全球麻疹死亡人数上升了近50%,仅在2019年估计就有20500人死于麻疹。去年,英国不再考虑根除麻疹,阿尔巴尼亚、捷克共和国和希腊也失去了无麻疹的地位。
麻疹在全球呈死灰复燃之势,很大程度上源于对疫苗安全性的担忧,这种恐惧并不是今天才有,至少可以追溯到18世纪,当时波士顿暴发疫情时,接种疫苗就遭到了强烈抵制。然而,当代西方反麻疹疫苗,则可以追溯到MMR(麻疹、腮腺炎和风疹)疫苗与自闭症之间存在联系这一说法。
1998年,顶级医学期刊《柳叶刀》发表了英国胃肠病专家安德鲁·韦克菲尔德的一篇论文,他声称自闭症是由麻疹、风疹、腮腺炎三联疫苗(MMR)引起的。尽管论文一发出就遭到广大科学家质疑,但1999年,韦克菲尔德给出的一份数据无疑火上浇油,恰好显示在美国和英国部分地区,MMR接种和自闭症患病率升高的时间吻合。一时间,对麻疹疫苗的信任降至冰点。
尽管随后的调查证明韦克菲尔德居心不良只为从中获利,这一结论也毫无科学依据。但直到2010年,《柳叶刀》才把这篇论文撤销。今时今日,仍有一大批人对麻疹疫苗导致自闭症深信不疑。
2019年,一项对丹麦超过65万名儿童的研究得出结论,没有证据表明MMR和自闭症之间存在联系——即使是那些被认为风险较高的儿童。而一项对英国2600名家长的调查显示, 21%认为MMR疫苗会产生不良副作用,几乎10%的家长选择不给孩子接种MMR疫苗,主要是因为担心副作用。
此外,互联网的兴起,谣言、阴谋论经过一次次包装,再加上伪科学家、名人的背书,身边亲密朋友形成的小圈子,鲜少有人能抵抗。上述这一英国调查还显示,一半5岁以下儿童的父母经常或有时会在社交媒体和在线论坛上接触到有关疫苗的负面信息。
不少自认理性的人抱着“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理拒绝打疫苗。还有一类父母则是直接反对接种疫苗,根本不相信麻疹会是一种威胁。例如,Facebook上就有妈妈群组,劝说新手妈妈不要让宝宝喝到一滴配方奶、不要打疫苗,一旦某个组员给宝宝接种疫苗就被踢出小组。
2016年,牛津词典把「后真相时代」作为年度词收纳,意思是事件本身是什么已经不再重要,人们对事情产生的情绪的关注度超过了事件本身,非常符合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我们现在所生活的,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时代,很多人并不在乎科学的真理是什么,也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她只相信,他/她看见的虚假表面消息,而这种大众广而传播的,未经证明的消息,往往就是谣言。
仿佛,他们只要这样做,就能够证明,自己才是掌握真理那个人,而其它人,都是愚蠢。在这个时代,我们该如何对抗和解决这个问题,基于个体的智慧存在天然的漏洞,不可能完美应对,或许只能在与谣言的斗智斗勇中,一次次重建信任机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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