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梦莫变成中国噩梦:老屋拆迁的警示

前瞻经济学人

越来越多的民国建筑都难逃被强拆的厄运

梦不都是好的,有美梦,也有噩梦,如今,如何定性“中国梦”,是好梦,还是噩梦。但是在对很多老建筑的拆迁问题上,变成了一部部噩梦。莫让中国梦变成中国噩梦,但谁能阻止呢?

最近去看一位老先生——家住南京青石街的东南大学著名物理学家撒应禄教授。年过八旬的撒老祖祖辈辈在南京生活,父亲在民国年间是做油品生意的商人,解放前半个南京新街口都是撒家私产,解放后全捐给了国家。

与世无争的撒先生,90年代有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的机会,但他婉谢说自己年纪大了,还是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撒老退休后,热衷于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弘扬,在民政部门申请办起南京京剧艺术研究会,出任会长,倒也其乐陶陶。他在南京青石街40的“清心居”小院,成为海内外京剧名角和票友们的聚会地。

以为能在这里安度晚年的撒老,最近十分闹心,六神无主。原来,三个月前,“清心居”小院门口被区征收办贴了通知,这处建了才十几年的房子一夜之间被定性为“危旧房”,政府要征收,所有住户限期搬迁。老俩口都是80多岁的人了,到哪去找房子。院子里各种通知、各种征收令、各种政策说明会、各种高音喇叭嚣叫、各色人等出没,几乎把老俩口折腾得要崩溃。老人家睡不好觉,血压也高,天天叹气。

我去看老人时,边上聚拢过来不少拆迁户。他们激动地说:南京这么一个有历史底蕴和文化传统的城市,一任行政长官一任规划,上摩天楼、天际线的形象工程,动辄几百个亿往水里砸,把城市掀个底朝天,一年到头尘土飞扬,出门就是大工地,翻来覆去地建了拆拆了建。挖隧道、造高架,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痛,拿纳税人的血汗钱不当钱!老百姓被赶来赶去,为拆迁户提供的保障房最远的都快与安徽毗邻了,如果市长家拆迁,他愿意搬到毗邻安徽农村的保障房里去吗?这种惊人的浪费所创造的GDP是瞎折腾,绝不是高层所倡导的“中国梦”!

撒老所住的青石街东段,和前不久广州毁于拆迁的金陵台一样,都是被列入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的民国建筑。地方政府曾多次表态说要保护起来,“不能动”。这次又打包以危旧房改造为名要强征。知情人士称,这是配合当地商业地产商德基的三期工程而进行的,并且打的是“文化牌”,要建一个类似上海新天地的文化休闲类场所。

馆藏民国档案最齐全的南京第二历史档案馆的资料显示,这批民国建筑是南京现存不多的具有丰富史料价值民国建筑活化石,类似上海的石库存门,平整厚重的青砖墙面、赭红色的大瓦、层叠的门楼线条、屋顶上的阁楼窗和封火墙,带着浓重的民国气息。

这批建于民国二十三年的房子,由著名桥梁建筑专家茅以升亲手设计,建筑设计极为考究,施工队是建“美龄宫”的原班人马,其主人都是当时国民政府各部官员。经过80风雨洗礼,这些老房子已成为寄托南京人民国情结的所在。但市中心的这样一处民国建筑的活化石,如今也从“不能动”变成“说动就动”,“想动就动”的政府“强征”,并且事先没有任何合法的公益或商业用途的规划方案公示,所以遭到原住民的坚决抵制。

居者有其屋。居住权是基本的生存权,保护基本人权是中国梦的基本内容。而当下的中国,社会公平的撕裂正集中于此,一方面,不断曝出刘志军式的374套房的“房祖宗”,这样的群体不在少数,曝出的只是少数倒霉蛋。一个县级公安局长被曝出有一百多套房,一街道干部私吞上半套保障房,这两天又曝出一干部子弟海边建“航母级别墅”,权贵们天南海北“诗意地栖居”的同时,而普通百姓的一套祖屋,却随时面临被强征被剥夺的命运。用青石街一位居民的话说,“如果普通公民的居住权都得不到合法保护,这不是中国梦,而是中国噩梦。”

近年来,以经营城市和房地产形成了特殊的暴富族群,他们的狂欢是建立在民众苦难基础上的。“拆出一个新中国”已成为近年中国式GDP虚假繁荣的代名词。“大拆大建”导致大量的“拆毁性建设”,百姓怨声载道。一些地方,主城区拆得差不多了,地卖得差不多了,大拆大建又盯上了城郊,“赶农民上楼”,美其名日“集中居住”,“一步进入现代化”。

不久前,在某地调研万顷良田项目,一官员酒后吐真言,说“兄弟,没有利益谁干啊?傻啊!什么把农民从千百年来拴着的土地上解放出来了,收入水平生活质量提高了,环境整洁了,土地集约化经营了...。。都他妈扯蛋!核心还在利益,一个项目运作成功少则赚一二十亿,多则三五十亿,你说谁不起劲,都发了疯似的拼命搞。”

拿走农民的地,等于要他们的命——土地千百年来是农民最后的保障,失地农民得到有限的补偿和最低生活保障,土地巨大的溢价收入落入开发商和政府囊中。巨大的利益让他们当然乐此不疲,野蛮强拆,什么手段都敢用,其“政绩梦”往往是普通人的噩梦。

有次去某市郊外一个叫“三十里铺”的地方,看一处农民集中居住区。一位老奶奶告诉我,搬进来后,她连吃的油都没有。过去有田有粮,家前屋后还能种点菜,不用花什么钱。现在拿个300多元的低保,买点粮油、交个水电气和电话费,下半个月的菜钱就没了。实在没办法,有的人就把小区的草地铲掉一块来种菜,有的年轻人没事做,甚至去附近河里摸鱼!

“穷人的草房,风可进,雨可进,国王不能进。”这句西方法律名言让人感受到的是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地方政府如果将自己凌驾于规范和法则之上,必然会引发“民怨”,甚至引发“乌坎式民变”。

《宪法》规定公民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但一些基层单位以土地国有为名,肆无忌惮地“代表党和政府”滥用征收权,以简单粗暴的方式把城市中心的原住民赶向城郊,把农民赶上楼,目的只有一个——把地留下,把根留下。

城市里的一处蜗居之地,在它上面拔地而起的摩天楼可以盖60层,几年前几千元一平方就把原住民打发走,而60层的写字楼每平方可以卖到数万元。农地的“性别歧视”也使得基层政府可通过“土地变性”随时实现先千百倍的溢价——在农民手上一千年,祖祖辈辈都是农业用地,卖不了几个钱,变不了现。政府征过去,一夜之间“变性”成国有土地,可以招拍挂,价格飞涨几十倍上百倍。

政府的基本职能本是提供公共服务、建立并维护公平社会秩序,但是近些年各级政府更要做“掌柜的”,赤膊上阵,大拆大建,马路反复修,房屋不断拆,一会造天桥,要上天;一会入地打洞,挖隧道,市长当经营城市的董事长。

南京是座民国史的活化石城市,大批民国保护建筑在城市拆迁中灰飞烟灭。无所顾忌的强征强拆中,除了翻来覆去烙烧饼地放大GDP,造成无谓的巨量损失,更不用说触目惊心的公权力异化和寻租腐败问题。2010年的资料,南京江南八区拆迁办主任,没有一个平安着陆,都被卷入拆迁腐败案。2011年5月,南京中心城区鼓楼区区长徐苏宁因在城建拆迁过程中收受巨额贿赂,

一审被判11年。颇具具嘲讽意味的是,案发前,此公还在一项重点工程开工仪式上,对媒体侃侃而谈,要把这项工程办成真正的良心工程、民心工程。

作为城市化过程中的一个副产品,无节制的强拆强征破坏法制和秩序,激发社会矛盾,极易成为群体性事件的导火线。“经营城市”的收益,如果对冲掉高昂的维稳成本,干部腐败的政治成本,特别是因政府公信力缺损而难以估量的民心账本,那是得不偿失。

土地财政深刻影响中国经济转型进程,这既是决定中国经济能否实现可持续发展这一重大问题的本源,又是集中产生尖锐社会矛盾和重大社会问题的根源。一再发生的触目惊心的腐败案件和群体性事件警示我们,对土地财政的依赖极具危害性,它如鸦片般让地方官上瘾。土地拜物教本身极具掠夺性,无数实例一再证明,它是破坏法制和秩序的根源,由此推动的经济增长必然潜伏着危机重重的社会矛盾。

土地问题的正确解决曾经是党领导和团结人民取得革命和建设成功的重要法宝。但是在过去三十多年狂飙突进的发展中,对土地财政的过度依赖和对经济社会行为管控力的过度迷信,这一法宝正在被淡忘、丢弃。

“我们无法找到真正的恶人,每一位参与者都不是成功地弥合社会断层,而是加剧社会断层。”畅销书《断层线》这段话令人难忘:“好的经济和好的政治是分不开的...。。一个国家如果政治出现深层次不平衡,不管经济曾经多么迷人,也会在政治失衡的巨浪和旋涡中退回到原点。”这对中国当下如痴如醉的“新土地革命”潜在的长期风险是极有益的警示。

中国房地产市场的深度博弈还在继续,但回头看,过去一百年间的历次经济危机,几乎所有的大国经济体都曾经绊倒在房地产上。过度依赖房地产的增长方式是脆弱而危险的,房地产长期畸形发展的“独脚戏”已经演到尽头。

对此,最高领导层是清醒的,习近平总书记最近在全国组织工作会议上谈到选人用人问题时说,要改进考核方法手段,既看发展又看基础,既看显绩又看潜绩,把民生改善、社会进步、生态效益等指标和实绩作为重要考核内容,再也不能简单以国内生产总值增长率来论英雄了。

这是黄钟大吕之声,也是真情爱民之声。如果任由地方大拆大建,纯粹为追求GDP、税收和他们自身政绩的追梦工程,他升迁后哪管洪水滔天,那将埋下灾难的种子。许多表面花哨而劳民伤财的工程,给历史造的孽比给造的福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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