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克追击万亿OpenAI

作者|毕安娣 来源|字母榜(ID：wujicaijing)

OpenAI很强，要给这种强悍标一个数，那这个数可能是1500亿美元。

当地时间9月11日，彭博社报道称，OpenAI正在以1500亿美元的估值进行融资，向投资者筹集65亿美元，还在商谈以循环贷款的形式向银行借款50亿美元。

OpenAI要融资的消息从八月底就开始传出，彼时媒体曝出的消息是“估值超过1000亿美元，筹集几十亿美元”，这已经给了外界不小的震撼。毕竟在去年底，员工出售现有股份时，OpenAI的估值是 860亿美元。

而据此前的消息来看，参与OpenAI本轮融资的巨头，除了微软之外，还有苹果和英伟达。估值大升、巨头押注，足见OpenAI的号召力。

故事的另一面，是OpenAI惊人的烧钱速度，和内忧外患的处境。

OpenAI上一次重要的融资发生在2023年1月，微软投资了约100亿美元。换句话说，OpenAI在不到两年里，烧掉了百亿美元。此前The Information就曾报道，OpenAI今年的亏损可能达到50亿美元，当时该媒体就预测，OpenAI很快就会需要融资，不幸言中。

内忧，OpenAI不仅更新速度减慢，还经历着频繁的高管出走。

2023年OpenAI上线GPT商店、发布GPT-4，忙得不亦乐乎。今年已经走过一大半，OpenAI的新产品多有热度没实物，Sora官宣于今年初，到现在连大规模测试都还没有进行；传闻许久的新模型“草莓”则更是神秘异常。

与此同时，11位联合创始人中，仍在OpenAI工作的只剩下2位。近日，GPT-4o和GPT-5背后的关键人物Alexis Conneau宣布离开OpenAI。

外患，谷歌、微软等巨头变相收购OpenAI的竞对们、硅谷的其他明星AI初创公司，Inflection AI和Character AI都已经有了实际上的“东家”。

更麻烦的是老冤家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已经从和OpenAI打嘴仗，变为真刀实枪地近身肉搏。

马斯克创办的xAI成立仅仅15个月，已经成为了OpenAI最强有力的对手之一。今年5月的B轮融资结束，xAI不仅以60亿美元单笔融资仅次于OpenAI，其估值也达到240亿美元，成为仅次于OpenAI的估值第二高的AI初创公司。

论产品，xAI的Grok模型经过多次迭代，目前Grok 2的性能表现已经紧追GPT-4。

就在明面上的战事胶着之际，埃隆·马斯克（Elon Musk）9月3日宣布，包含10万张英伟达H100的超算集群Colossus已经正式上线，论规模世界第一。

算力扩张服务于宏伟目标，Grok 3已经在路上，马斯克扬言要在今年年底开发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

长久困于算力的OpenAI已经和微软一起展开多个新的数据中心计划，或扩建已有的微软超算，或建立新的设施，更曾被曝有百万英伟达芯片的“星门计划”。

但筹建和“正式上线”的差别显见，在争分夺秒的AI赛场，时间不等人。据The Information，奥特曼已经向微软高层表达了对xAI算力超过OpenAI的担忧。

马斯克和奥特曼的算力战已经打响。

一个是“我不嫁豪门，我自己就是豪门”的马斯克，携xAI高歌猛进。一个是背靠巨头，依然是AI行业风向标的OpenAI。算力之战已经打响，而挑战不仅是有钱没钱。

一

马斯克和奥特曼都是OpenAI的联合创始人。二人曾在谷歌借DeepMind在人工智能领域出风头之际一拍即合，又在OpenAI非营利性机构走向有限商业化前夕分道扬镳。

ChatGPT两年前一炮而红，马斯克言语激烈地对OpenAI乃至奥特曼本人发起进攻，称OpenAI“违背初衷”，成为微软的附庸。后者是OpenAI最大的金主，投资了上百亿美元。

奥特曼多数时候表现平淡。但从奥特曼的只言片语中，也不难看出他对马斯克既嫌恶又无法轻视的矛盾情绪。奥特曼曾评价马斯克“是个混蛋（jerk）”。半年后，奥特曼谈起马斯克，又说了些好话：“埃隆绝对是一个人才吸铁石和关注焦点，而且他确实有一些真正的超能力。”

在这个时间点，马斯克的xAI已经成立，奥特曼很清楚这位硅谷狂人的能力。

在2023年7月正式宣布成立时，xAI被认为是剑指OpenAI的。马斯克对此也不避讳。

但彼时对于xAI，外界多持观望态度。毕竟它起步晚，规模也小。在OpenAI和微软之外，赛场上还有谷歌这样的巨头，以及Anthropic这样的明星初创企业。xAI不仅只有11位初始成员，理念上也天然排斥科技巨头的大笔投资注入。包括《连线》在内的一些知名媒体，讽刺xAI挑战OpenAI更多是马斯克的一种“幻觉”。

然而，xAI的发展速度之快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正应了奥特曼对马斯克的评价——超能力。

梳理时间线不难发现，xAI产品发布和迭代速度很高。成立13个月，先后发布了首个Grok大模型、迭代的Grok 1.5、多模态的Grok 1.5V、Grok 2，以及小模型Grok 2mini。

深谙营销之道的马斯克给Grok鲜明的个性，用户在与Grok对话时，会发现这个机器人油嘴滑舌，冷嘲热讽，爱玩梗爱挑战“政治正确”。

然而，在戏谑的表皮之下，Grok模型一直紧咬OpenAI。

以最新战况为例。xAI在8月连发两款模型Grok 2和Grok 2 mini，编码、数学、推理方面性能较前代大幅提升，而且新增了文生图功能。彼时在LMSYS总榜单中，Grok 2早期版本sus-column-r排第三，上可以和GPT-4o掰手腕，下直接压过Anthropic的Claude 3.5 Sonnet。而在具体的使用中，Grok 2保持着“不正不经”的画风，新上线的生图功能，可以让AI“画”出别的知名大模型绕着走的图，比如马斯克持枪、迪士尼动画角色谋杀现场等，一度点燃网友整活的热情。

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xAI在今年5月完成了B轮融资，总融资额60亿美元。在大模型领域，这是仅次于OpenAI的单笔融资。OpenAI的总融资额为140亿美元，其中最大的一笔发生在2023年1月，由微软大手笔投资了100亿美元。

作为对比，在xAI的这次融资之前，单笔融资规模仅次于OpenAI的是Anthropic，其分别在2023年9月获得40亿美元融资，又在10月获得20亿美元融资，再随其后的是Inflection AI，2023年6月的单笔融资金额达到13亿美元。

其中xAI起步最晚，成立一年，却不仅拿出了紧咬OpenAI产品力的大模型，还在融资规模上紧随其后。

时至今日，xAI已经是OpenAI不可忽视的一个竞争对手，甚至是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之一。

二

不管是产品还是融资规模的比拼，都是二者的明战，在水面之下，xAI和OpenAI的算力暗战也激烈地进行着。

就在9月3日，马斯克在X上宣布，Colossus（巨人）已经正式上线。

Colossus是xAI的超级AI训练集群，位于田纳西州孟菲斯地区，由10万个英伟达H100 GPU。

并且，马斯克还承诺，未来的几个月里，Colossus还会继续加码，翻倍GPU，将整个集群的GPU数量增加到20万张，其中会有5万张英伟达H200。

10万张英伟达H100构成的集群是什么概念？

简单来说，目前世界第一。进一步说明，由于各大公司都在囤积GPU，实际活跃的GPU数量比较难看到公开数字。不过，去年6月时，融资13亿美元的Inflection AI曾经放出豪言，要打造“全球最大超算”，将由（仅）2.2万张英伟达H100组成。今年3月，Meta公布了两个数据中心新集群，每个包含2.4万张H100芯片。包含10万张及以上数量的英伟达芯片的超算，倒是有好几家公司正在筹建，但只有马斯克站出来说已经建成。

Colossus正式上线的惊人之处不仅在于其规模，还在于其落地所耗时间。用马斯克的话来说，团队建成Colossus仅仅用了122天，也就是4个月。一般来说，这种规模的AI训练集群怎么也得一年才能建出来。

马斯克首次对外透露xAI在建“算力超级工厂”是在今年5月。到了7月，马斯克就宣布包括xAI、X、英伟达在内的一些公司已经开始试用，彼时该集群被称作“孟菲斯超级集群（Memphis Supercluster）”。

“要么就赢，要么就别玩（Play to win，or don't play at all）。”马斯克6月的一条X信息是对其野心的最好诠释，而他更具体的计划是在今年12月前训练出“按每项指标衡量都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工智能。”

据马斯克自己所言，训练Grok 2需要2万张英伟达H100芯片，而训练Grok 3可能需要10万张H100。

要知道Grok 2的能力已经逼近GPT-4，不难看出，马斯克这回想要大力出奇迹。“最强大”的AI，要超过的关键目标是谁，也不言自明。

这样的消息，对于OpenAI来说自然也是一种压力。

根据The Information的报道，有知情人士透露，奥特曼已经对微软的高层表示过担忧，他担心xAI的算力很快就会超过OpenAI。

三

奥特曼有足够的理由担心。

目前，OpenAI的大模型迭代止步于“4”系列。而根据LMSYS于9月4日更新的全球排行榜来看，OpenAI的ChatGPT-4o-latest版本更新于今年8月8日，目前排名第一，但从综合得分来看没有与Gemini-1.5-pro、Grok-2拉开很大的差距。今年5月13日更新的GPT-4o排名第五。

可以说，从OpenAI去年3月发布GPT-4开始，人们就在等待GPT-5了。最初外界的共识是GPT-5将于2023年底或2024年夏天推出，但几个月前，OpenAI的首席技术官米拉·穆拉蒂（Mira Murati）已经公开表示，GPT-5可能会被推迟到2025年底或2026年底初发布。

而GPT-5推迟的原因，很有可能是“两个不足”，算力不足，数据不足。穆拉蒂透露，GPT-5的参数将会达到52万亿，相比于GPT-4的2万亿大幅增加。

不光是下一代GPT的开发需要充足的算力支持。今年3月，市场研究机构Facrorial Funds发布了一份报告，分析了OpenAI部署Sora所需要的硬件资源，认为峰值时期Sora预计需要72万张英伟达H100芯片来支持其运算需求。这份报告也能解释为什么Sora迟迟没有和大众见面。

OpenAI目前的算力主要来自于微软，或得益于微软的投资。2020年，微软建立了一台包含1万张显卡的超算，支持OpenAI的工作，这是当时全球五大最快的超算之一。

去年3月，微软公布了与OpenAI基础设施合作的新进展。最初的1万张CPU的超算已经升级，包括数万张A100芯片，系统成本“可能超过”几亿美元。

算力是奥特曼最常念叨的关键卡点。早在2023年5月，奥特曼就坐在美国国会听证席上表达了对算力瓶颈的担忧。

今年，奥特曼谈及算力时的表述更为宏大和坚定，他认为未来的两种“货币”将是算力和能源：“这（算力）可能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商品，我们应该大力投资以进行更多的计算。”

3月时，奥特曼还发X消息抱怨没有足够的英伟达GPU来支持AI开发。有消息称，在那之后，OpenAI从微软获得了更多服务器使用权，到2025年中期，甲骨文和微软将为OpenAI提供全世界最强大的英伟达服务器集群之一，每年的租金约为25亿美元。

另据The Information的报道，微软正在酝酿更多升级，计划在2030年之前建造多个AI基础设施。

微软和OpenAI的算力计划可以分为五个阶段，目前双方正处于计划的第三阶段。第四阶段是微软正在为OpenAI建造的超算，计划2026年左右投入运营。威斯康星州经济发展局表示，微软在那里动工扩建了一座耗资10亿美元的数据中心，知情人士透露该数据中心最终成本可能高达100亿美元。

而第五阶段，则是轰动一时的“星际之门”计划。该计划在今年3月被媒体曝光：微软和OpenAI正在筹建拥有“百万”芯片的超算，项目成本可能高达1000亿美元。

在试图从外界获得更多算力资源之外，奥特曼也亲自上阵，试图推进他的芯片野心。奥特曼急于拥有自研芯片，以降低用芯成本，目前英伟达的高端AI芯片不仅价格高昂，且资源紧缺。

今年初，一则奥特曼欲打造7万亿芯片帝国的消息传出，但这过于宏伟和遥远。从各方报道来看，奥特曼最近一年在芯片问题上非常活跃，积极与各方谈判。

一方面是研发芯片。7月时，消息称OpenAI在内部建立芯片团队，由谷歌TPU前工程高级总裁理查德（Richard Ho）领导。而曾和谷歌合作制作TPU的博通，已经和OpenAI芯片团队交流。除此之外，博通的竞对也在向OpenAI推销自己的服务。

另一方面是生产芯片。据称奥特曼和主要芯片制造商和供应商高管谈判，想让他们提高产能，生产更多英伟达芯片，或者甚至是OpenAI的新型芯片，其中包括台积电。除此之外，今年早些时候，奥特曼可能已经和存储芯片制造商三星和SK海力士接触。

而奥特曼的第一步似乎马上就要落脚。近日，台湾经济日报报道称，OpenAI已经预定了台积电A16芯片，拟用于Sora。A16芯片是台积电目前已揭露的最先进制程节点，也是台积电迈入埃米制的第一步，预计2026年下半年量产。在OpenAI之外，苹果也是A16首批客户之一。

四

马斯克和奥特曼的算力较量已经如火如荼地展开，但算力扩张需要的不仅是金钱，他们各有各的“优势诅咒”。

马斯克手里的多家公司是他的优势，其中和xAI相关的主要是X和特斯拉。X可以为xAI提供数据和用户，特斯拉则更“有用”，不仅为xAI输送了至少11名成员，还可能直接为xAI提供GPU。此外，马斯克曾称特斯拉收集的大量视觉数据可以为xAI所用，用以训练大模型。今年7月，马斯克甚至在X上发布投票，问粉丝是否赞成特斯拉向xAI投资50亿美元。

但“左手倒右手”为马斯克带来便利，也带来麻烦。

特斯拉并不处于巅峰时期，相反，特斯拉电动汽车销售疲软，新款旗舰轿车车型迟迟没有推出。特斯拉的投资者对于特斯拉为xAI“输血”反应强烈，反对声不绝，甚至引发了多起诉讼。

争议之剧，让一向“头铁”的马斯克都不得不一度出面安抚特斯拉股东。此前马斯克让英伟达优先给xAI发货芯片的消息传出后，他解释特斯拉没有地方启动芯片，又强调特斯拉GigaTexas南部扩建工程将完工，还透露特斯拉今年会花费30亿到40亿美元采购英伟达芯片。

另一方面，马斯克带领xAI高歌猛进的另一大优势是“独立性”。不与科技巨头“同流合污”是马斯克与xAI占领舆论高地的方式，也有助于他吸引投资，成为制衡巨头的力量。

但这也意味着马斯克不会有如OpenAI、Anthropic、Inflection等初创公司的“金主”，后者都曾被巨头一次性注入过大笔资金。算力扩张之路是金子铺成的，光是10万张英伟达H100的成本就在25亿美元左右（除非英伟达提供批量折扣）。

OpenAI的一大优势是其背靠微软，在这家公司因ChatGPT走到聚光灯下的两年时间里，微软一直是其最重要的支持者。

但OpenAI和微软的关系亲密中带着微妙的尴尬，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最直接的一个矛盾在于，OpenAI和微软既是合作伙伴，同时也相互竞争。也就是说，深度嵌入OpenAI模型的微软产品如Copilot、新必应，要和OpenAI本身抢客户。此前奥特曼飞往旧金山、纽约、伦敦等地，亲自给几百名来自《财富》500强企业的高管宣讲，推销OpenAI的企业级产品服务。

就在9月5日，OpenAI还高调宣布，一年前推出的企业版ChatGPT订阅服务，现在付费用户数量已经超过100万人。

而微软则已经在战略层面做出调整。此前微软变相收购了Inflection AI，将其人才几乎全数吸纳，并在内部建立了AI团队“Microsoft AI”，向其他巨头看齐。5月，The Information报道微软即将推出全新的AI模型，内部代号MAI-1，参数量500亿。

试问，如果微软有自己“亲生”的大模型，并且性能够高，又有什么理由不替换掉OpenAI？

况且，OpenAI特殊的治理结构给双方的合作中埋下了一个巨大的定时炸弹：按照约定，OpenAI对微软的授权，将随着AGI的来临而终止。

竭力提供金钱与算力，推动着OpenAI实现AGI，但同时也是推动自己失去OpenAI，这是微软面临的一个悖论。

而微软和OpenAI已经在筹建的和计划筹建的超算集群，涉及巨额的资金投入。就拿“星门计划”来说，项目成本1000亿美元，即便对微软来说，这也是一个不好承受的金额。微软2024财年（截至6月30日）资本支出557亿美元。

在算力扩张的路上，OpenAI要么得和微软关系“锁死”，要么就得尽快给自己找条出路，否则等待OpenAI的就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的局面。

最后，在马斯克与奥特曼的算力较量中，还有一条拦路虎，名叫“能源”。

The Information估算，GPU 比传统芯片需要更多的功率，一个10万个芯片的集群可能需要 100 兆瓦的专用电源。这是传统数据中心消耗电量的 10 倍，可以为7万到10万个家庭供电。

马斯克的超大集群Colossus“已经上线”的真实性也因此受到了质疑。电力公司表示xAI到8月能获得大约50兆瓦的电力，在建的一个发电站倒是可以再提供150兆瓦电力，但2025年才能实现。

也有人猜测马斯克抛开电力公司，企图用化石能源发电机为集群供电，为此，田纳西州孟菲斯的环保组织还投诉了他。

这还不仅是xAI和OpenAI两家的问题。The Infomation统计，目前美国在7个州有17个正在使用或正在筹建的超算中心（不包括“星门计划”这种实现可能性存疑的项目），如果都投入运营了，美国能源部都吃不消，可能出现电力不足的情况。

马斯克和奥特曼打嘴仗仿佛还在昨日，如今却已陷入谨慎肉搏战。算力扩张往往以宏大叙事展开，以数十亿甚至数百亿美元的投入，竖起数万张甚至数十万张芯片的城墙。但在路途当中，二位还有很多关卡要过。

编者按：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字母榜(ID：wujicaijing)，作者：毕安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