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反腐 | 今天,你“腐败”了吗?
(图片来源:摄图网)
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智本社(ID:zhibenshe0-1),作者:清和 智本社社长
“公司,就是朝廷。”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江湖,就有权力斗争;有金钱,就有腐败。”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
近些年,互联网巨头掀起反腐浪潮。
阿里、腾讯、京东、蚂蚁金服、小米、大疆创新、美团、360纷纷举起大刀,砍向内部腐败。
今年可谓互联网反腐大年,整个行业就像达成共识一样高调反腐。
360董事长周鸿祎发朋友圈:“要用最锋利的刀子将这些腐烂的肉切掉。”
私人企业腐败问题,逐渐曝光于世。
然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一般认为,腐败只会诞生于公职人员及权力部门。
其实,私人企业中,高管、采购、项目审批的贪腐、回扣、权力寻租、以权谋私、以权谋色以及权钱色交易,无处不在。
有权力,就有收益;有收益,就有成本。而腐败,也是一种成本。
从法学来看,腐败是犯罪问题;从伦理学来看,腐败是道德问题;从经济学来看,腐败是成本与收益之间度量的经济问题。
我们对腐败恨之入骨,老板为打击腐败而伤透脑筋。
但掠过道德的高地,透过法律的刚性,我们才能打开明灯,照亮腐败的阴暗面,看到更加真实的人性。
在腐败面前,在违法面前,在犯罪面前,人人平等,没有所谓的道德完人。
有的只是成本高低、收益大小的考量。
现实中,公司职员,人人都在寻租,或多或少。
现实中,老板打击腐败,也默许寻租,甚至纵容和利用腐败。
与公职人员相比,私人公司的腐败,是一组成本线之下的生产函数。一旦突破老板的成本上限,就变成一场危险的犯罪游戏。
本文逻辑:
一、人人,皆可能权力寻租
二、老板,或默许员工腐败
三、反复,因触发成本阈值
1
人人
皆可能权力寻租
一般认为,腐败多发于公职人员及公共部门。公权力,本质上是公共用品。公共用品,不是按市场交易来分配,而是按人为设定的规则来分配。
如此,越接近公权力,机会越大。或占便宜,搭便车,职务侵占,以权谋私;或监察成本高企,公共用品的供给效率与质量偏低。
作为私人部门,企业遵循市场法则,公平交易,价高者得,一分钱一分货,没法占便宜。
科斯定律说,只要产权明确,市场最终走向帕累托最优,不存在贪腐损失。
但是,为何现实中私企员工腐败频发?这不是打斯蒂格勒(科斯定律的提出者)的脸吗?
其实,劳动力市场,与商品市场、金融市场不同,属于一种特殊的市场。
你去士多店买盒面膜,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搞定;你去快剪店理发,头发剪完,服务结束,扫码付款走人。这些契约达成简单高效、成本低廉且易于监督。
但是,如果你购买(雇佣)劳动力就没那么简单了。你雇佣一个佣人为你干家务、照看孩子,佣人的时间、体力、智力以及劳动产出,全部都在他自己身上。佣人需要花时间,每天照料孩子,打扫卫生,购买家用,交付劳动成果。月底,你给他支付劳动工资。
这种交易的成本较高,且富有隐蔽性。
佣人在劳动服务的时候,可能出现寻租问题。比如,偷懒,磨洋工,挑肥拣瘦,挪用买菜钱,不细心照料儿童,甚至打骂儿童,给幼儿喂安眠药。
这些行为,都是私人部门的权力寻租,大幅度提高交易费用,如检查成本,贪污损失。
有些雇主,出于谨慎在家安装探头,以监视雇员;设置会计核销账本,以防止雇员贪污。
如果你雇佣一群人生产手机,这事就更复杂了。
这时你得注册一个公司,雇佣会计、采购、质检、仓管、人事、销售、车间工人,负责采购、生产、物流、销售、客服等一系列经营活动。
由于资本密集,而劳动分散,资本容易对劳动构成垄断。但是,反过来,资本与劳动是“一对多”的关系,雇主无法与每一位劳动者签署不同的合同,确定不同的契约内容,监督每一个雇员的工作。
为了防止员工寻租,雇主就不得不成立一个组织即私人企业,制定统一管理制度;雇佣一批管理者,监督和激励员工;同时,还得设立监事岗位,监察管理者。
如果管理制度不完善、用人出问题,就容易引发员工寻租。
在20世纪之前,工人寻租问题极为严重。当时的工人“磨洋工”、怠工极为普遍,工人担心工作干多了,可能会使自己失业,宁愿少生产而不愿意多干活。资本家对此极为恼火,对待工人粗暴蛮横。资方与劳动的矛盾很尖锐。
拿着工资,不干活、少干活;工作时间拍拖、聊微信、刷微博、逛淘宝,都属于寻租行为。
19世纪末,工人出生的美国人泰勒开始琢磨怠工问题。1881年,在米德韦尔公司,他尝试了金属切削试验。
通过三万多次实验,耗时26个月、80吨钢材,他确定了机床、钻床、刨床等工作的最佳时间和刀具,获得了最佳加工效率。
1898年,这时泰勒已从事管理咨询工作,他帮助伯利恒钢铁公司完成了著名的“搬运生铁块试验”和“铁锹试验”。他给每一个岗位都确定了精准的劳动时间以及动作,得出了一个“一流工人”每天应该完成的工作量。
这个研究的成果是惊人的:堆料场的劳动力从400-600人减少为140人,平均每人每天的操作量从16吨提高到59吨,每个工人的日工资从1.15美元提高到1.88美元。
1911年,泰勒出版了《科学管理原理》,掀起了科学管理革命,成了一代科学管理之父。
泰勒旨在解决员工寻租问题,主要是怠工。
他将机器、设备、工艺、工具、材料、工作环境尽量标准化,确定每一个流程环节、每一个岗位、每一个操作的标准化的动作及时间,以防止工人偷懒。
1913年福特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条流水线。此后,工人的岗位、动作、时间,都与流水线标准化地匹配。流水线速度越快,工人的操作动作必须越快。
此时,工人被“机械化”了,被机器“绑架”了。斯密在《国富论》中论述分工时就提到过,分工可能导致智力退化。于是,斯密和泰勒都遭到了批判。
泰勒还将职能管理从具体的劳动中分离出来,设置了从经理、厂长、车间主任、工段长、班组长“计划职能式”科层管理。
泰勒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贡献,那就是计件工资。
1895年,他在美国机械工程师协会发表了《计件工资制》。
他实行计件工资,超额劳动,超额报酬。他认为,工资支付的对象是工人,而不是根据职位和工种,也就是说,每个人的工资应尽可能地按他的技能和工作所付出的劳动来计算,而不是按他的职位来计算。
这一点,抓住了劳动市场的本质。
在此之前,雇主将雇佣对象界定为劳动者的时间。因为工业时代,以体力劳动为主,劳动时间与产出呈现明显的正相关。于是,资本家想尽办法增加劳动时间以提高产出,而劳动者尽可能“磨洋工”。
亚当·斯密、马尔萨斯、李嘉图、小穆勒都坚持劳动价值论,将劳动时间视为商品价值的核心。斯密在《国富论》中提出:“劳动工资上涨,刺激生育率上升,劳动供给增加。”
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斯密的预测是错误的。为什么供求定律失灵?
其实没有失灵,因为在劳动力市场上劳动者提供的不是劳动人数和时间,而是劳动产出。生育率下降,劳动人数减少,但劳动产出未必下降。因为智力劳动起作用了,正如一个爱因斯坦顶百万雄师。
所以,计件工资,抓住了劳动产出这个核心。你给我制造出多少产品,我给你多少钱。至于你是否偷懒,是否泡妞,工作八小时,还是十二小时,我不管。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不相欠,各得其所。
泰勒在《科学管理原理》一书中指出:“资方和工人的紧密、亲切和个人之间的合作,是现代科学或责任管理的精髓。”
如此,寻租问题似乎迎刃而解。
泰勒的科学管理应用到了很多大型工厂中,托拉斯企业的效率大幅度提升。这震惊了当时的经济学家。经济学家普遍认为,市场是最高效的,没有想到托拉斯内部的计划也如此高效。
1890年,美国颁布《反托拉斯法》时,其实经济学家并不支持,不少人都认可托拉斯的效率。
后来,伦敦经济学院毕业的科斯,到美国考察托拉斯工厂,他被大型工业组织的计划效率震撼了。受泰勒和奈特的启发,科斯敏锐洞察到了企业存在的理由,即计划管理降低了交易费用。
但是,科学管理只是增加了寻租成本,并没有解决寻租问题。
首先,计件工资带来不稳定性。出于稳定产出的考虑,雇主必须支付基本月薪,以长期雇佣工人,而不是只雇佣不稳定的计件工人。
1886年芝加哥大罢工后,美国实行了八小时工作制,超过八小时工作,雇主要付出额外的报酬。这样雇主的用工成本可能增加,计件工资不一定划算。
其次,企业的经营管理,要比计件工资复杂得多。很多工作,尤其是管理、科研工作难以标准化,也无法实行计件工资。
第三,如何监察管理者,成了资本家的头疼大事。
管理者,既是资本家的代理人,本身又是劳动者。管理者手上拥有更大的权力,手握更大的利益,寻租的机会更大,寻租后果可能更严重,如职务侵占,掏空公司,吃拿卡要回扣,以权谋私、谋色,不作为、乱作为,等等。
有些经济学家认为,企业内部也是由一组组市场合约构成的。但是,企业雇佣劳动者这种合约,在执行上并不完全遵循市场原则。劳动成果的交付,依赖于企业组织内部的计划、管理以及一系列的非市场化的经营活动。
所以,劳动力市场不完全遵循市场法则,无法做到帕累托最优。
本质上,这是一个权力体系。权力体系,遵循的是权力的游戏规则,而不是市场法则。
公司从上到下,不管是普通员工,还是高管,都拥有匹配的权力。权力,掌握在你的手上,你的脑中;资本监管无法面面俱到,更无法深入你的内心,劳动者占据主动权,拥有寻租的机会。小到上班时间私聊,开会时间开小差,大到侵吞巨款、任人唯亲,都属于寻租行为。
但是,别担心,寻租,有违法与不违法之分。
2
老板
或默许员工腐败
管理,本质上是企业内部的交易费用。
若监察员工、打击寻租、遏制腐败带来的管理成本太高,雇主则不划算。
腐败有成本,反腐也有成本。
因此,老板会在反腐与腐败之间做一个成本与收益的考量。
老板不会无限度地增加监察成本、制度成本,以追求所谓的“零腐败”、“零寻租”。正如航空公司不会无限度地投入技术研发,追求“零事故”、“零风险”一样。
管理成本大幅度上升,制度完善了,管理规范了,寻租减少了,但企业死了。
现实中,雇主或多或少都了解员工寻租、管理层腐败的问题。不少雇主的表现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不断地盘算、权衡腐败与反腐之间的利弊得失。
一些老板还喜欢使用“爱占小便宜”的“管家”。在这些老板看来,这类管理者虽然爱占小便宜,平时多报一些差旅费,卡要一些下属奖金,提拔个别亲信,但“易于控制”,没有侵吞公司的野心,或默默掌握其把柄,可以时不时敲打敲打他。
这就是所谓的“中国式管理”,但符合经济学逻辑。
老板,将寻租、贪腐视为成本。只要这一成本不触及其底线,一些老板都会默许寻租、腐败的存在。
老板的容忍度,与行业的规范性及竞争烈度有关系。
若整个行业吃拿卡要普遍,老板严打、反腐,可能会大幅度提高成本,结果适得其反。有些员工觉得“无利可图”便辞职,另寻可“寻租”之地。有些则可能选择消极怠工,上班时间干私活,这其实又是另外一种寻租。
当行业处于井喷期,为了快速占领市场,大量的人才引进来,大量的资金花出去,这时寻租空间很大。
前些年,中国互联网巨头大笔烧钱砸市场,大量补贴打车、直播、游戏、原创内容等市场,一些掌握补贴分配权的员工“笑纳”回扣,鲸吞巨款。贪腐之巨,令人震惊。
近些年视频内容市场井喷,大量收益滋生不少腐败。去年年底,阿里影业原负责人贪腐案爆发,涉案金额超过1亿,主要案发于版权采购及综合收支往来。
有媒体认为,具体贪腐事件与《这!就是街舞》等系列综艺节目有关。同时,优酷团队中另有10个人也被警方一并带走调查。
腾讯视频两位高管,在采购电视版权时涉嫌受贿被警方控制,其中一位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这两位都是跳槽阿里后被老东家揪出来的。
还有这些年中国电商一路狂飙,淘小二腐败频发,一些电商平台员工通过给推荐、删差评、倒卖数据等赚取“好处费”。
但是,老板不知道吗?或多或少都知道,但也只能如此。若当时严打腐败,或许就错失市场扩张的良机。待攻下山头,秋后算账也不迟。
所以,老板会随着成本与收益的变化,不断地评估,是否增加反腐力度,是否寻求替代方案。大致来说,雇主有以下几种办法:
一是机器替代劳动。
若工人怠工,寻租成本很高,产出效率很低,雇主可能会想办法改进机器,降低工人的雇佣数量。
以前工人运动时期,工会要求涨工资,减少工作时间,提高工人福利,极端时还爆发捣毁机器的卢德运动。这其实促进了雇主采用机器替代工人的进度,反过来可能增加普通工人的失业。
富士康在全球雇佣上百万工人,郭台铭曾说过,最头疼的事情是每天醒来要管理这么多工人。随着人工成本上涨,加上背负着“血汗工厂”的伦理压力,郭台铭也计划在未来五到十年间富士康全面采用机器生产。
只要成本更低、效率更高,雇主更愿意“雇佣”没有想法、不会偷懒、无法寻租的机器。
随着人工智能的进步,类似于编程、翻译、客服、编辑等白领工作,也逐渐被机器替代。似是而非的技术性失业越发逼近。
二是市场替代计划。
机器替代劳动的本质是降低内部计划,交给外部市场——减少工人雇佣,直接采购机器生产。
比机器替代劳动更彻底的是市场替代。
比如,雇主发现每年花2个亿的广告费,其中不少被贪污了,或使用低效。如果将广告业务外包给一家公关公司,费用可能只需1.5亿,效果还可能更好,雇主就可能会选择外包,而解雇广告团队。
这就是科斯说的,当企业内部交易费用高于外部市场时,企业就不存在了。若这家公司每一项业务的成本,都比外包给市场高,那么这家公司就可能消失。在这里,这家公司的广告业务就不存在了,被市场所替代。
三是管理替代腐败。
腐败是一种成本,也是一种激励(特定环境)。类似的,管理是一种成本,也是一种激励。大多数雇主都会沿着泰勒的道路,选择管理替代腐败。主要有两种相结合的方式:
一、管理成本小于腐败成本。
完善管理制度,明确职权及监督,这增加了管理成本。若管理成本小于腐败成本,老板就会选择强化管理,加强反腐来提高效率。
这种方式其实是“补漏洞”。
二、管理激励大于腐败激励。
腐败是一种激励,管理也可以变为激励。自从计件工资开始,雇主逐渐找到了激励的正确方向。以前盯住工人的时间,如今盯住工人的产出,并加以结果导向的激励,多劳多得。
1959年赫茨伯格提出了双因素理论,即保障因素和激励因素。其中,成就感、晋升以及梯度奖金等,都具有激励作用。
同一时期,德鲁克提出了“目标管理”,主张通过设定目标,建立目标激励,来提高员工的积极性。
目标管理,抓住了劳动供给的核心,即劳动产出。注重劳动产出,结果导向,反过来释放过程控制,促进员工的人身自由、时间自由和思想自由。
过去,劳动者为了经济自由,几乎损失了一切自由。如今,科学的管理方式,可以解放劳动者。
有些老板看到员工偷懒、寻租,不会横加干涉,逼迫其劳动,而会加大其工作量,并配合相应的绩效考核及绩效奖金,以激励其提高效率。现在很多公司,基本上不干涉员工上班聊微信、处理私事,甚至不太关注员工的工作时间,更注重结果考核、任务质量。
不过,如今考核目标过高、工作任务过重,导致如软件、设计、金融等知识型工作,长期“996”加班。这实际上是劳动力市场的天然缺陷——密集资本对分散劳动构成降维打击,从而导致市场部分失灵,需要政府及工会来矫正。
不管怎样,管理激励,依然要优于腐败激励。
如果管理激励大于腐败激励,雇主与员工都会走向管理激励这条通道上来,从而促进公司的效率及个人收入。
这种方式才是“增效益”。
所以,管理是成本,也可以是效率。管理制度越完善,管理激励越有效,寻租与腐败程度就越低。
但是,管理激励不是绝对科学有效的,无效的激励和既定的管理成本,促使老板在效益阈值范围内容忍寻租与腐败。
其实,雇主从经济角度默许一定的腐败,某种程度上容易让员工及社会忽视了私人企业贪腐的法律风险。很多人感觉,私人企业的贪腐,不同于公职人员,属于内部行为,应按照公司内部规则处理。
其实,私人部门的贪腐,同样触犯法律。
贪腐行为一旦触碰到雇主的效益阈值,雇主举起反腐大旗,撕开这层成本与收益构成的保护膜,法律风险则呼啸而来。
3
反腐
因触发成本阈值
最近两年,互联网似乎进入反腐高压的态势。腾讯、阿里、京东、百度及整个行业,似乎都不怕“家丑外扬”,清除害群之马,甚至直接让警方从公司把人带走。
这是为什么呢?
从时间轴来看,2016年之前,互联网企业的腐败案件曝光少,基本都由公司内部处理。2016年,互联网反腐态势有所升温,各大巨头开始组建反腐机构。
2016年,京东官方反腐微信公号“廉洁京东”开始公布内部反腐成果,主要涉及职务侵占、以权谋私、向商家索贿等。
2018年,互联网公司反腐进入了一个小高潮,似乎整个行业达成反腐公开化、高压化的共识。阿里、腾讯、百度带头“揭家丑”,“老虎”、“苍蝇”一起拍。
看看这一年的反腐榜单:
滴滴内部查处各类腐败、舞弊等违规事件60余起,共查处违规人员83人,其中8人因涉嫌违法被移送司法;
大疆创新内部腐败问题爆发,预计损失超过10亿元,从研发到工厂等多个部门都在其中,总共查处45人之多;
美团点评公司宣布89人受刑事查处,内部员工贪腐及其他违纪刑案11起;
今日头条查处了三名火山小视频运营员工收受贿赂,三人均被海淀警方依法刑事拘留;
58同城多名高管,涉嫌收受代理商财物,数额巨大,被移至公安机关处理;
……
今年,尤其是7月其中一个星期,互联网贪腐案件集中曝光。
美团宣布公司三名市场人员因涉嫌受贿,被警方刑事拘留。
360公司通报,知识产权部资深总监,收受多家代理商贿赂,已被检查机关批捕。
小米通报两位中国区市场部员工涉嫌违规舞弊,均已移交给警方处理。其中一人为市场总监,主动向供应商索要700万好处费。
为什么这两年,互联网行业集体掀起反复高潮?
其实,这轮反腐,与互联网这两年增速放缓有直接关系。
2017年5月,电子商务研究中心发布的报告显示,从2010年开始,互联网行业反腐事件共29起,其中包括京东8起,阿里巴巴与百度均6起,腾讯3起。
而今年互联网企业公布贪腐事件数量大幅度增加,七月其中一周,阿里、美团、小米、360就连续爆出4个贪腐事件。
这两年密集性、公开化反腐,与互联网整体收益水平降低存在直接关系。
一边是腐败犯罪成本低、收益高,促使腐败愈加猖獗,私人企业高管贪腐高达亿元之巨,给企业造成的损失越来越大、效率越来越低,腐败成本越来越高。
另一边是这些年互联网企业巨头的收益增速下降,增收压力越来越大。
腾讯的增收逐渐放缓,其中2018年第四季度的盈利出现同比和环比35%以上的下滑。收入不及预期,导致腾讯股价大幅度下跌。百度,更是在今年出现亏损,市值萎缩到京东的规模。
腐败,最终触及雇主的成本收益阈值——反腐,就不可避免了。
过去,老板基于成本收益考量,对公司内部腐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际上降低了员工的犯罪成本预期。
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犯罪经济学家贝克尔认为,只要犯罪成本足够低,我们与罪犯一样都可能犯罪。
被逮捕的几率,直接影响犯罪成本。如果公司一直默许贪腐的存在,会大大降低贪腐犯罪的预期——不会被逮到。另外,过去,公司担心腐败事件被对手利用并加以攻击,一般对贪腐做低调处理,不上升到刑事层面。
这其实进一步增加了不被逮捕的心理预期,降低了腐败成本。
评估被逮的几率越低,预期的犯罪成本就越低,犯罪收益就越大,贪腐就会更加严重。
由于互联网巨头控制着平台,资源分配权力极大,权力置换为收益的诱惑也极大。绝对的权利绝对导致的腐败。
例如,百度控制搜索资源,调整搜索排名,具有巨大的经济价值。腾讯、阿里都有巨大的流量批发权,这些权限都可能置换成巨大的经济利益。
所以,在过去,在雇主的成本收益考量中,贪腐被逮捕的预期很低,犯罪成本也很低,同时犯罪的收益又非常大,这促使一些人大胆寻租。
贪腐程度,是雇主基于成本收益的评估结果。雇主容许一定程度的腐败,但是并不意味着腐败有利于增收。
贪腐,实际上是雇主的净损失。
对雇主来说,贪腐,主要有两大成本:一是直接成本,如职务侵占,拿回扣;二是间接成本,如优质合作商流失、次品率上升、违约赔付、效率下降等等。
有些老板,只关注到直接成本,将这部分成本,视为类似于奖金一样的激励。
但是,真正对公司造成杀伤的是间接成本。
将贪腐同等于奖金激励,是一种误区。贪腐的激励作用在特定时候存在,且呈现边际递减。
更重要的是,贪腐,对自由竞争造成杀伤,降低了福利效率,是公司的净损失。
寻租理论之父、美国经济学家图洛克认为,付出租金成本的人,都期望获得更大的收益。布坎南、克鲁格曼认为,权力寻租,会造成市场扭曲。
例如,供应商贿赂采购员,意味着供应商付出了额外的成本。供应商可能会以次充好、提高售价来弥补额外成本。另外,其它优质供应商会被排挤,企业无法获得最合适的交易对象。
大疆在一封公开信中表示,从原材料采购、加工半成品到最后成为企业可用的零件,即使每一环节的腐败使得采购成本只上升5%-10%,但经过三层产业链到达企业时,成本在无形中将增加16%-33%。
所以,当贪腐带来的效率损失达到一定的零界点,雇主就会站在反腐这一边,因为反腐可以获得更高的收益。
过去,腾讯、今日头条、百度对原创内容的补贴力度很大,编辑掌控着大量的流量和现金分发权,属于烧钱抢市场的阶段。如今,对补贴大幅度减少,这些巨头愈加珍惜现金,注重补贴效率,严厉打击以补贴、流量分发而索贿的腐败行为。
如今,互联网巨头对贪腐不再遮遮掩掩,而是公开高调反腐,将反腐常态化、制度化。阿里建设廉政,百度组建职业道德委员会,美团则有重案六组,360设立监察部。
每一位腾讯员工入职的第一天,都会被告知六条高压线:故意虚假报帐、收受回扣、泄漏公司商业机密、从事与公司有商业竞争的行为、违法乱纪行为、打听或泄漏薪资等保密敏感信息的行为。
这种公开化的反腐,可以大幅度提高腐败犯罪的成本预期。贪腐的成本越大、收益越小,腐败的概率就越小。
天奇创投合伙人魏武挥对《中国企业家》表示,“腐败是一种必然现象,只有大与小,严管和纵容的区别,不存在零腐败。互联网公司都会有一些手握外界很期待的资源的岗位,这里就会有腐败的可能。根治是不可能的,只能一直保持高压态势。”
高压态势,最重要的不是实现零腐败,而是掀开私人企业的腐败“保护膜”,让员工对腐败犯罪有着更加科学的预期及成本收益的评估。
所以,不要去触发效益的阈值,更不要去挑战人性的底线。
广告、内容合作请点这里:寻求合作
咨询·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