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观察丨日本1970年代产业转型研究（三）：产业发展的“总司令台”——通产省

作者|张凤洁   来源|华高莱斯(ID：RL-CONSUL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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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业发展的“总司令台”——通产省

在前文中我们提到，日本该次产业转型，是在行政力量的主导下，推动经济发展由“贸易立国”转向“技术立国”路径。这里的行政力量所指的核心就是通商产业省，简称通产省（2001年改名为经济产业省），其职责在于——“以提高民间经济活力、对外经济关系顺利发展为中心，发展日本的经济与产业，并确保矿物资源及能源之稳定且高效率的供应。”

日本经济产业省

图片来源：commons.wikimedia@っ

其职能的发挥，主要表现为产业政策的制定和实施。如果用我国国情来类比，通产省之于日本，便如同发改委之于中国。

通产省的前身是日本对外贸易与工业部门，1949年由商工省的两个外局——贸易厅、石炭厅合组成。它手握强有力的政策工具，负责包括制定产业规划、行业标准等产业政策；同时，还掌控着外汇配给、外资进入、信贷等金融政策权力，这在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制定的政策能够真正落实。

因此，通产省在日本的政府机构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拥有通产省、大藏省以及外务省三部门的任职经历，是日本首相的“标配”。

在不同的时期采取相应导向的合适产业政策，正是日本经济的重要成功之处。本文将从通产省在60年代高度增长时期的产业政策及其所引致的经验教训入手，分析70年代前后日本如何通过调整政策手段助推产业转型。

1.转型前夜的60s：“日本奇迹”的起落

通产省作为“日本经济的参谋本部”，其产业政策一度在国际上负有盛名。这始于它被视为是日本60年代经济“高度增长”的主要推手。无论是在主张自由经济而导致诸多市场问题的西方，还是急需政府主导发展经济经验的发展中国家，日本的“通产省模式”一度被热烈追捧。

我们在这里主要讨论的是引导了1970年代产业转型的政策理念，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这一时期通产省获得的经验教训。

通产省模式与日本奇迹

“通产省模式”主要是指1945年至1970年，日本战后恢复和高速增长期内通产省的产业扶持政策。在这一时期内，日本政府分别以“幼稚产业保护”（1945-1950）和“直接干预产业组织”（1950-1970）思想为指导，以行政力量推动产业的发展。

在《通产省与日本奇迹》一书中，查墨斯提出：“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日本经济的空前增长，使日本成为资本主义世界范围内生产高度发展的第二经济大国，也是目前国家导向型市场经济制度无与伦比的突出范例……如果不提通产省的功绩，日本经济的增长速度、方式和成果就难以理解”。高度增长的产生是多方面因素作用的结果，查墨斯在这里也并非是指通产省真的一手造就了日本奇迹，而是说，它绝对是其中重要的一环。

[美]查墨斯·约翰逊《通产省与日本奇迹》

在此阶段，政府主要采取了财政补贴、税收优惠、贸易保护等方式，对国家所选择的“战略产业”，即石油、汽车、钢铁等为代表的重工业产业进行支援。

1955-1990产业政策保护最强产业顺位表

数据来源：《政府主導の経済成長という幻想 産業政策から競争促進へ》

从1955-1990产业政策保护最强产业顺位表来看，电气机械、一般机械、输送机械、金属加工、石油精制、精密机械等重工业，是通产省最为重视的领域，也是这一时期日本发展最快的行业。

“经济优先”下建立的政企合作基础

经济的高效率发展、通产省的强势行政力量很大程度上来自战后日本的“经济优先”原则。发展经济成为从政府到企业再到公民之间的高度共识，是日本60年代高度增长背后不可忽视的社会背景。

以通产省和大藏省为代表的日本政府通过发放、担保企业信贷，减税，协调投资，危机时期分担风险来保护选定产业的相关企业，从而在特定领域形成牢固的“政企联盟”。其中手段包括设立“国民金融公库”、“中小企业公库”等基金提供支援，提供劳动力培训和公开技术情报来助力质量提升的公共服务等。

这种联盟制度支撑着50年代开始日本的“产业合理化运动”（即从速度为本转向质量救国，日本制造的名声也在这一时期从山寨转向高品质的代名词）。因为在政府的保护下，企业不必将目光局限在短期的生产率上，为生存而殚精竭虑，而是能够以长远的目光，寻求技术和质量的跃升。

这一点在传统资本主义国家很难完成，日本之所以能够做到，不仅是“经济优先”的目标驱使，客观上更是由于大量从政府机构退休的人员进入私企，从而能够产生有效共识。

题外话：在这里，想提一下日本科学技术联盟设立的“戴明奖”（ デミング賞），被认为是日本精益制造精神的基础。它源自耶鲁大学威廉·爱德华兹·戴明（William Edwards Deming）在日本普及的“系统检查瑕疵-分析缺点成因-修正并记录效果”的全面质量管理理论，由政府对质量管理的优秀企业颁发，是日本品管界最高奖项，在世界有名质量奖中成立时间最早（1951）。

《特振法》引致的政企对抗矛盾

虽然日本企业很愿意接受政府的支援和庇护，但是并不能接受通产省对业界微观层面的过度干预，最具有标志性的事件就是1964年通产省推出的《特定产业振兴临时措施法案》（特定産業振興臨時措置法案 简称特振法）遭到抵制。

1962年，通产省通过产业结构调查会，提倡建立以法国混合经济为榜样的“新产业秩序”，选择钢铁行业(合金铁、特殊钢、电线)、石油化学(化学纤维)、汽车产业(轿车、汽车轮胎)指定为特定产业, 通产省、金融界、产业界三方合作，促进企业的合并和集中，通过限制私企数量的方式，企图遏制行业内可能出现的过度竞争。

通产省曾希望将汽车厂商削减至三家，分别制造家用汽车、特殊用途汽车以及微型汽车（值得一提的是，本田汽车当时也在被削减的名单当中）。但是这一政策遭到了业内的极大抵抗而并未推行成功，作为日本最具竞争优势的行业之一，在巅峰时期有十家领衔企业之多。因此现在很多业内专家学者都认为，汽车产业的繁荣，与日本政府的扶持政策并无太大关系。

《本田神话》

当时，本田汽车的领导人本田宗一郎是该项法案的坚定反对者，他在杂志上撰文称：“进口外国优秀性能的汽车，虽说对日本的制造商是一大威胁，可是如果禁止外国车的进口，便是使日本又走回锁国的时代，是祸是福？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步入自由贸易、面临石油危机

1964年是日本真正面向国际的里程碑，在这一年，日本成为IMF８条国（有义务履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协定第8条规定的国家）以及正式加入OECD(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进入了对外开放的时代。解除贸易限制带来的市场扩大和市场自由化，极大地促进了经济的繁荣，在1960-1970年间，日本保持了11.6%的年增长率。

这一“日本奇迹”在当时备受国际追捧，通产省也被抬高到了典范地位。但以今天的眼光来看，它的发生，并非单纯产业政策所能达到的效果，更多的还是乘国际经济高度发展的东风，以及市场的作用。

虽然在一些刚刚起步的幼稚产业上，它的财政补贴、关税保护等手段必不可少，但其弊端也不可忽视——产业政策的成功需要建立在产业选择成功的基础之上，这一时期日本的产业方向选择虽然没有大问题，但对于纺织、采矿等衰退行业的大力保护，实际上拉低了生产率和效益。

《特振法》失败后，通产省已经开始反思和着手调整过度干预的产业政策导向，伴随着70年代石油危机的到来，这种转变就更为明显。

参考文献  

[1]维基百科-经济产业省

[2]日本经济产业省官网https://www.meti.go.jp/

[3] 查墨斯·约翰逊《通产省与日本奇迹》

[4]《政府主導の経済成長という幻想 産業政策から競争促進へ》

[5]维基百科-特定産業振興臨時措置法案

https://ja.wikipedia.org/wiki/%E7%89%B9%E5%AE%9A%E7%94%A3%E6%A5%AD%E6%8C%AF%E8%88%88%E8%87%A8%E6%99%82%E6%8E%AA%E7%BD%AE%E6%B3%95%E6%A1%88

[6]新华网-《日本不是产业政策的优等生》

http://www.xinhuanet.com//world/2016-10/09/c_129314716.htm

[7]新浪博客-本田宗一郎对抗“特振法”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713d5a010095dj.html

[8]维基百科-戴明奖

https://zh.wikipedia.org/wiki/%E6%88%B4%E6%98%8E%E7%8D%8E

[9]武田晴人《世紀転換期における通商産業・経済産業政策の転換》

[10]徐梅 《战后日本《禁止垄断法》的发展轨迹及特点》

[11]コトバンク-電子工業 

https://kotobank.jp/word/%E9%9B%BB%E5%AD%90%E5%B7%A5%E6%A5%AD-102359

[12] 电子立国，何以衰落||读书笔记第1期 

https://m.gelonghui.com/p/238956

[13]【電子産業史】1970年代：産業構造の激変期，「硅石器時代」が幕を開ける 

https://tech.nikkeibp.co.jp/dm/article/COLUMN/20080801/155919/?P=1

[14]金明善《战后日本的经济立法》

[15] 日本电子产业发展的黄金时期--1970～1985 年

 http://book.51cto.com/art/201606/512868.htm

[16]RETI独立性政法人经济产业研究所- 産業技術政策と工業技術院の半世紀

https://www.rieti.go.jp/jp/columns/a01_0265.html

[17]电子工程网-《中日韩半导体的“三国杀”》 https://ee.ofweek.com/2018-04/ART-8470-2815-30224641.html

[18] 国立研究開発法人産業技術総合研究所-産総研について > 沿革

https://www.aist.go.jp/aist_j/information/history/index.html

[19]维基百科-技術研究組合

https://ja.wikipedia.org/wiki/%E6%8A%80%E8%A1%93%E7%A0%94%E7%A9%B6%E7%B5%84%E5%90%88

[20]维基百科-大型プロジェクト制度

https://ja.wikipedia.org/wiki/%E5%A4%A7%E5%9E%8B%E3%83%97%E3%83%AD%E3%82%B8%E3%82%A7%E3%82%AF%E3%83%88%E5%88%B6%E5%BA%A6

[21] 朝日新聞社 馬場康志《大型プロジェクトが創出する「未来の価値」の活用に向けて》

[22]维基百科-超LSI技術研究組合

https://ja.wikipedia.org/wiki/%E8%B6%85LSI%E6%8A%80%E8%A1%93%E7%A0%94%E7%A9%B6%E7%B5%84%E5%90%88

[23]中国财政科学研究院-关键核心技术突破关键在组织方式创新 ——日本VLSI研究联合体的启示

http://www.chineseafs.org/index.php?m=content&c=index&a=show&catid=23&id=1373

[24]郭江山 《技术创新与“中等收入陷阱”：基于个人效用最大化的视角》

[25]田口直树 《技術史からみた戦後日本のイノベーションの展開》

编者按：本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华高莱斯(ID：RL-CONSULT)，作者：张凤洁，南开大学国际经济与贸易专业经济学学士, 对日本文化、婚庆产业、节能环保装备产业、文旅融合等领域有深入研究。